《CODE GEASS》谷口导演敲响业界警钟：“动画业界幼稚至此”

From 集英社週プレNEWS 1806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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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回谷口回顾了自己的从业历程，讲述了自己“绝非业界主流派”的故事。这一回要讲到当前业界的问题点。

（Q-采访者，A-谷口）

■编剧经常上动画杂志的理由

Q：您的第一部作品是《ONE PIECE 打倒海贼强萨克！》，但是给人强烈印象的还是《无限的未知》，大家说起您的出道作也会想到《无限》的多些，果然这部作品当时反响很大？

A：可能因为《ONE PIECE》这部不是TV动画吧。虽然我也干得很开心，但这部终归还是主要以Jump读者为受众的。《无限》这部……嗯，怎么说呢，当时我几乎没有露脸。就最后作品做完后出的mook书上让我小小露了下脸，也没让我写什么感想。当时在媒体上抛头露面的任务主要交给编剧黑田洋介先生了，应该也没能有人意识到那是我导演的作品。

Q：不露面是有什么传统或习惯吗……？

A：不不。当时的动画杂志要采访的话，找编剧比找导演的更多。因为找编剧的话，后续就算要修正访谈文本，编剧也比较擅长帮你改到符合杂志的字数要求，编辑部就能很轻松。

Q：就因为这样！?

A：是真的哦。前面说的黑田先生也是，《CODEGEASS》的编剧大河内一楼也是，他们这种以前做过杂志编辑或写手的，对杂志的要求很懂，所以杂志这边就能很轻松。动画杂志的堕落就是从这里开始的。实际上之后，动画杂志上也几乎不太做和制作方认真面对面的报道了。

Q：这个我从采访者的角度先来解释一下，我们为什么要写一篇篇那么多报道呢，因为现在的动画声优和动画制作方，已经不是以前只服务宅系群体的形象了，已经成为了主流上的偶像，或是作为创作者的成绩得到了主流认可。可是对这些群体，专业杂志从来没有从文化角度记录他们的报道。所以，我们也觉得应该像一般杂志里采访音乐家啊电影导演那样对动画业界人士做报道。

A：确实是非常重要的一点。我认识一位做动画评论和研究的藤津亮太先生，他也是抱着这样的危机感在做声优的访谈。也有其他好几位从事这方面工作的人士。但动画业界的难题是无法取得其中的平衡。

■给新人声优指导被事务所禁止

Q：话说回来，《无限的未知》当时的评价就……

A：我的感觉是当时没有任何媒体觉得这是我的功绩。话扯远一下，当时给予我全副信任的制作人就两位，一位是Production I.G的石川光久先生，一位是BONES的南雅彦先生。这两位是在“谷口悟朗”的名号在业界响起来之前就认可我，给我工作的人。

石川先生是在《ONE PIECE 打倒海贼强萨克！》那部时，给了我一个没有导演经验的人机会。南先生是在《无限的未知》演到最后一集的很久之前，也就是作品的反响评价还没定论的时候，就对我说“下次要不要到我这试试”。虽然后来日程上没能去，但光是问我我就已经非常感激了，对这二位至今我也是感激不尽。除他们以外真的没有任何人找过我。

所以我也想，对那部作品（无限的未知）里我的表现评价，当时业界真的有过吗。不过现在其他可以信赖的人士也多了起来，结果上来看是件好事。

Q：您这样一说我回想了一下，当时对谷口导演您的访谈可能真的基本没有。

A：这个嘛，万一有人要说什么不该说的制作公司得先拦着呀（笑）。

Q：制作公司也只是感觉上觉得有可能吧（笑）。

A：有的话我也没觉得是不能说的。为什么呢，本来我是在真人影视行业干的，结果到了动画业界一看，动画业界比我想象得还要幼稚啊。

Q：幼稚？

A：比如，这种事情也可以算禁止事项啊？

Q：啊，确实，细微的禁止事项是比真人影视行业要多。

A：比如说，在真人影视行业，你可以对到拍摄现场来的年轻女演员和偶像说“你们有没有想过接下来为了生存下去需要付出多少努力？”，这种话说说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到了新人声优这里，这样说的话，他们事务所的人马上就脸色铁青跳出来了。

那……新人声优是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吗？并不是啊，有想将来的规划啊。真的是……现在的声优界不行啊。

■“我们家是走偶像路线的……”

Q：“不行”吗？

A：我补充一点，现在感觉声优这个词的定义在渐渐向负面倾斜了。比如说，在录音现场，新人声优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前辈给予一些指导不是非常常见的吗。从以前开始就很常见了。可是这几年，像有的声优，有些事务所的经纪人就会马上跳出来说“别跟我们讲这些，我们走偶像路线的”。

Q：这种话都说得出来啊……

A：也就是说，你给这些新人声优一点指导意见，这孩子马上就收到打击了。从事务所的角度，他跟你说我们之后还有广播行程啊还有event，你这样一说我们家艺人很困扰的。人家得时刻保持自信高昂的精神状态。那这样说的话，从前辈角度自然也就渐渐不想给你指导意见了。片子的工作人员也会觉得，这都什么事啊，这活没法干啊。

Q：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人家出于好心给你提点建议，要觉得干这事吃力不讨好谁还愿意干呢。

A：有的声优，对表演没有任何学习钻研就这样混到了30多岁，这样的声优没法用来配音。这样的声优也是太可怜了。当然，并不是所有的事务所都是这样的。认真的事务所也有很多。只是对有些事务所来说，他们好像不是要培养一个表演者，而是趁着人家年轻使劲用用完就甩。

我不能说具体片名，但热门作品里这样的情况也很多见。我认为，你把“偶像”作为个人包装推广的名头没有问题，但是呢，我希望你只在做歌手的时候，做你个人活动的时候，在你粉丝面前表现出这样一面就行了。这不是常识吗。不过，从结果上来说助推了这种风气我也有不是的一份。

Q：这就是谷口导演您说的“动画业界的幼稚性”吗？

A：怎样面对这种幼稚性是我以前觉得困难的地方。比如一般你跟演员解说角色时你可能会说“这两人是滚过床单的关系”。顺便一说，在动画现场，好像“滚床单”这种词是属于比较避讳的。可是我不这样说我没法说明角色啊（笑）。

这种幼稚在动画业界要持续到什么时候，是否要直面这种幼稚，这是就业界将来需要考虑的一个问题。

■本想向真人影视界下战书的……

Q：您是想对业界的这种现象扔个石子激起千层浪吗？

A：在《星空清理者》的时候是这样想的。只不过，与其说是想对动画界，实际上是想糊真人影视界一脸说“你连动画片都比不过还有脸摆出一副真人作品比动画高贵的架势？”这话我在NHK一开始的《星空》试映会时也说了，“你觉得你能用真人影视拍出这种片子那你拍拍看啊！”

Q：那样大规模的宇宙背景，日本的影片没法办到吧。最起码得是好莱坞电影那种级别的。

A：只不过呢，结果和我想的完全相反。不如说，当时的动画业界完全无视了这部片子。

Q：是这样吗？印象中这部片子的评价一直很高？

A：我认为这部作品是被业界和观众无视了的作品。现在因为能听到海外的反响了才会觉得可能确实没有无视到那地步，但制作当时我的感受完全是这样的。最后拿到的也是科幻界的星云赏【译注：日本的】。也就是说被科幻界认可了，在动画界一点水花也没有。我就想，原来就是这样啊。

我终于充分理解到动画界也只不过是去评价自己容易做出评价的东西。若非如此，也就不会出现一些特定奖项只有知名工作室的导演或是知名事务所的声优才有得拿的现象了。这个业界只有这点是非常现实了。

Q：是需要时刻揣度的世界呢。

A：本来是想给真人影视界下个战书的，结果好像一拳头打空反而打到了自己脸（苦笑）。

Q：我还记得，《星空清理者》在租碟店里的推荐语是“推荐平时不大能看动画的人观看！”这样的。之后《CODE GEASS》也是这样的。所以我个人觉得您是“超越动画粉范围的导演”。

A：我很感谢的是，有影视作品爱好者对《星空清理者》给予了评价。NHK也在年末的跨年节目里重播过，在动画粉以外的观众里评价很高。

Q：《星空清理者》是毋庸置疑的名作，可当时的评价确实就不过如此吗？

A：当时真是到了我甚至想问“为什么可以被无视成这样？”的地步。至少给写剧本的大河内一个奖啊？给参与的画师们一点评价啊？

■依然业界局外人

Q：不过就算情况如此，之后还是来了其他作品的邀约。这您是怎么看的呢？

A：很幸运的是，从动画业界外部而非业内制作方那里得到了不少评价，从业界以外找来的不少。《星空清理者》之后，当时初次合作的Bandai Namco Arts的汤川淳先生，也就是制造方的制作人找到我，说，想和我再合作一部剧。这部剧就是《CODE GEASS》。

Q：就等于还是动画界的局外人。您觉得这跟您本身年轻时不是动画出身，而是想从事真人影视行业有关吗？

A：可能有这个原因吧。当然，作为看过动画片的观众，我也和别人一样对动画的制作方产生了兴趣。只不过，“我又不是画画的咯”，抱着这样的想法，我就自己试着做独立电影，也做过戏剧，想着可能有一天我会在真人作品的拍摄现场安顿下来吧。可是到了找工作的时候，还是变成了“果然还是想试试做动画啊”。

而且当时，高畑勋导演啊押井守导演啊这些非动画出身的导演在动画上取得了成功，有好些这样的例子。于是我就想“先以我的本事试试看呗，大不了失败了再回去真人圈”就去做动画了。

所以对于动画业界，我本来就觉得我是外来人士。加上，最初进的公司J.C.STAFF，现在是已经很大的公司了，当时只是刚成立没多久的无名小作坊（笑）。

Q：一开始不是做演出【译注：类似于分集导演或执行导演】是做制作进行【译注：类似于制作管理】的吧。

A：所以我和同辈的顶尖导演从业履历完全不一样。而且后来我知道了就算在J.C.STAFF工作也当不了导演，我就离开了动画界一次。是回真人影视那行呢，或者有认识的人在做AV要不暂时先在他那边做做看？这样想了很多。

这时候SUNRISE的内田健二先生打电话来问“你要不要来我们这当制作啊”，我说“能做演出的话我就去”“没法向你保证，不过我们这里有晋升考试你可以参加”他这样回我。于是就拖啊拖啊……这样的感觉（笑）。

【下接第三部分】